《時日如飛》

[emily]

《時日如飛》

早兩天探訪跟父母談到家中小狗Sky。我說我很掛念她。家人尚且能面對面探訪與交談，但小狗無法見面，完全隔絕，又如何解相思之苦？入獄前不久，我們才為狗狗慶祝過四歲生日，那時候已經在想，原來不知不覺她已四歲，想起來就像昨天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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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媽說有天狗狗煞有其事爬上樓梯走進了我的房間，左嗅右嗅，像是在尋找着我。自從有次下樓梯滑倒過後，Sky很少再爬樓梯上來找我，很多時都要把她抱上來。怪就怪屋子樓梯不適合狗隻，要不然小時候她很愛跳上我床鬧着玩。雖然我媽有時會誇大措詞，但那個情況也是少見，或許真的是想起我了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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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曾思考過在我離開了家的這兩個月，小狗有否察覺到我的離開，她又在想甚麼呢？我又會想，三年後狗狗是否還會認得我的氣味，記得我這個人？Sky是隻小哈士奇，之所以長得比較細小，是因為她不是純種的西伯利亞或阿拉斯加品種，因此身型比一般哈士奇瘦長，毛髮較短和薄。她的名子源於一雙藍眼睛，眼睛裡彷佛藏着一片自由的天空。朋友常問她是混甚麼種，我也不清楚，因為當初領養時其主人也沒說明。但其實實際上亦無關緊要，每個主人都會認為自己的小狗是美麗而獨一無二的存在。更何況實證已說明混種比純種往往更健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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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起以前每次回家時她都會興奮地四處奔跳，自從她學會「哈士奇叫」後，她還會像狼般昂首高叫，歡迎回家的人。那時為了發掘她「哈士奇叫」的本色，我們輪流扮着狼叫，很快她就跟隨着叫了起來，應該是對高音特別敏感。不過她又有另一些習慣很不像哈士奇，例如她閒時愛到花園躺在地上曬太陽，就算炎炎夏日亦無阻她。曬了一段時間，身上黑色的毛都燙滾才會走回屋裡。或許是她的毛比一般哈士奇要短，她好像不太怕熱，有時真的能以曝曬來形容。不過看她很享受把身體曬，那應該沒問題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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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爸媽慣常清晨六七點帶着Sky到大欖郊野公園行山，那邊的晨運客很多都認識Sky。有時下午時分，而我又在家，我們會一起去行山。大欖郊野公園有段環迴路，途中經過山水竹林，走大概一個多小時。我又想起入獄前一個星期，我們家人連同Sky去了沙灘。那天陽光明媚，海面平靜透徹，用潛水的用語來形容就是一片大藍水。我們帶了塊浮床把Sky載到海面上，回到沙灘上又有冰凍的啤酒和我媽親自弄的鹽水雞。要說關於Sky的事情實在太多，例如她在獨木舟上一定要霸佔着船頭的位置，或是有次行雞公嶺時她像一隻兔子般在草叢中蹦跳。總之，有了她以後家裡變得得熱鬧，她也成為了我們家一個很重要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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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ky現時四歲，當我出獄時，她便是七歲，雖稱不上老狗，但也年紀不小了。而說起七歲這個數字，讓我想起以前在英國時養的一隻邊境牧羊犬Rosie。從前的觀眾或許會記得我以前在英國讀中學。當我小學畢業後，父母就決定舉家移居英國，與那時在當地讀書的哥哥會合。待我中學畢業時，哥哥已在另一個城市上大學，我即無論升讀英國的大學，抑或是回港都會離開現處的城市。父母看兩個兒子都升上大學，亦決定了回港生活。那時候香港的住所不能養寵物，所以回港前幾個月，家裡就決定為狗狗尋找一個新家庭。我們從網上約見了有興趣領養的家庭，第一個家庭是對年邁夫婦，想領養一隻成年狗陪伴他們；第二個家庭育有兩名就讀初中的女兒。當時Rosie就是七歲，但毫無老態，我們每天都會帶她到大草地運動，拿着一枝撿球棒把網球拋到百米外讓她追逐。邊境牧羊犬每天都需要運動，精力旺盛，顯然第二個家庭更合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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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港後，我們時而收到有關Rosie的消息，兩個女兒亦很好，為Rosie設立了Facebook帳號，讓我們看到她的最新動態。說來我那時候有感到很傷感嗎？確實有時會念掛，但那時我剛入讀中文大學，第一年忙着參與各式各樣的大學活動，例如迎新營、上莊、宿舍生活等等，好像很快就已經將往事拋諸腦後。年輕時很輕易就能把傷感的事情放下，因為面前總有更多新鮮又有趣的事物等待着。往日的狗狗能放下，前情和故人如是。生活盡是新的事物和新的關係，又何來空間讓傷感的往事徘徊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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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人生有一件憾事也在這段時間發生。我在英國讀書時，有一位英文補習老師，是一位很傳統又高雅的老太太。她對文字充滿執着和原則，她經常教我寫作如何更簡短更優雅。她帶我認識英國文學，讀莎士比亞四大悲劇，讀詩歌學習修辭技巧。我A-Level修讀英國文學也是由於她的啟蒙。換句話說，她是我生命中一個不可多得的恩師。在我回港後幾個月，有天她從英國寄來了一封信。她很關心我，又提醒我一定要勤學習勤看書。本來這該是我們保持聯繫，甚或成為筆友的契機。我那時隔段時間就跟自己說要擇寫回信，但眼前總有事忙，其實不過是一些糜爛的大學生活。就這樣，時間一直過而我從未回信，卻又不知怎地記在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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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事情時機過去就難以重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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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一後的暑假，我回去英國找以前的朋友，順道約見了Rosie的領養家庭。那天我們相約行山，走了大約15分鐘。Rosie像以前一樣每次出門都非常興奮，口裡叼着一顆網球就甚麼都不顧，讓我始終未能搞懂她是否還記得我是誰。不過看着她依舊無憂無慮就知道她已融入新家庭，我就放心了。上年她們一家通知我們Rosie已年邁過身。時日如飛，原來她已經到達了那個年紀，又原來我的二十歲快要用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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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我算是一個善忘的人，或許更準確來說，年輕時會認為既然時間只會向前走，那又何必傷春對不能改變的往事難捨難離。再者，年輕時才不會傷春悲秋，因為又有甚麼是年輕不能承受？遇上憾事，學蕭叔叔所言，「MTFO」就好。然而，年輕雖是本錢，卻會令一些值得珍惜的事物看似理所當然。這也怪不得年輕人，這本來就是年輕人該有的模樣，每一刻都體驗着新的事物，在這列名為人生的火車上駛過一道又一道新的風景。到有心思想要懷緬時，原來火車已經離開得很遠。我也搞不清楚到底因為這是轉大人的年紀，還是現在身陷囹圄，我變得比以前更怕失去身邊的一切。但這樣也沒甚麼不好的，看來是時候重讀《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》，應該會更明白一點甚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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