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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emily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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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25歲以來，每年的生日都隱隱伴隨着一份關於成長的感傷。這種感覺越是貼近「必須承認自己是大人」的年紀就越強烈，內心一些紛紛擾擾的想法亦隨之浮現。這些想法包括對時間的一去不返感到燥動不安，對於自己未能成為「理想的大人」感到不滿，還有就是對以後人生必然會迎來的傷痛感到莫大的恐懼。

為何是25歲？25歲以前人是自由的，我們相信能用自己的意志自由地決定事情。關於「夢想」、「理想的大人模樣」、「用甚麼方式生活在這個世界上」等等的課題，我們早在25歲前思考過，並且有了自己的看法——「我要成為這樣的人」、「只要這樣我便會變得更好」、「我要為了我愛和愛我的人努力」諸如此類的說話。當然，那時候我們並沒有天真得相信自己無所不能，25歲前的社會經驗足以令人感受到世界殘酷的本質，但我們仍是希望自己能夠過上一個對得起自己且無悔的人生。即使很多事情本來就沒有甚麼意義，但正因如此，我們才更應該積極地賦予人生屬於自己的意義。

話說回來，25歲以前的我是憧憬着做一個甚麼樣的大人？或許我從來未曾有過一個很實在的理想，那種「我就是為了這個而活着」的事情，只是比較模糊地希望自己能夠過上一個不一樣的人生，只要努力做着一些事情就終有一天能發光發亮。我的願望是認真對待自己的人生，同時留下來一些我活着的憑證。亦因此，那時候我相信自己面前是一條開放式的道路，有着各樣的可能性。大學畢業後有段時間我抱着這個想法嘗試過很多事情，但同時越來越感受到麵包與理想之間的壓力。更何況，這個理想本來就不是很實在的事情，擁有無限的可能性的另一個說法不就是甚麼都可以嘛？如此一來，在不同的選擇之中我總是走向了較容易生活的一邊，而因此度過了一段迷失期。那段時間缺乏精神滿足，像機械人偶一樣過着日子。但即使後來我嘗試直視自己的內心。有很多事情我還是沒法子解答。那時候我在想，既然生活的本質是如此，無法事事順心，那只能就着「現在」能夠做的事情努力。到了「25歲」時，我則希望無論以後變成甚麼模樣都不要忘記好好「做自己」，還要一步一步成「更好的自己」。

但是何謂「做自己」？固然之是忠於自己，順着內心而行的意思。但這不是和做「更好的自己」有着本質上的矛盾嗎？想要變成「更好的自己」意味着我對「現在的我」有着不滿意的地方，那甚麼時候該要做自己，甚麼時候該求變做更好的自己？再者，就算我的理想，只是成為「更好的自己」，甚麼才算「更好」？只要用上「更、再、最」這些字眼，就算再卑微的理想都是無止境的追求。

存在主義哲學家齊克果在《致死的疾病》中說只要人們清醒過來，認真直視自己的內心就會發現想要脫離自己的不滿情緒——「我不能像現在這樣，我應該要做點甚麼才行。」只要我們心中有着類似否定自己、想要追求更好的自己這種想法，那就注定是絕望的，因為這些願望壓根兒無法實現。所有理想，例如「理想的善」、「理想的美」都是沒有盡頭的追求，人類作為「有限」的存在是無法得到「無限」的事物。齊克果說這個人類共同擁有，持續至死的疾病就是「絕望」。

我想我之前提到那份關於成長的感傷，源頭就是齊克果所指的這個人類致死的疾病。隨着自己變成為大人，我們必然會意識到「時間只會向前走」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無可改變的規則。我們將來會接觸到越來越多的生離死別，所有人，包括我們自己都終將面對死亡。一旦意識到自己有限的生命後，浪費時間就是一個天大的罪行。由此時起，心中會擾攘着一種聲音：「我一定要做點甚麼」——可是「我」可以做甚麼才算活過？「我」——這樣平庸的「我」，到現在為止也未曾擁有過明確的人生目標，那種「我就是為了這個而活着」的事情。「我」也永遠無法成為「理想的自己」，在追求的過程中，時間無情地向前走，「我」會否就這樣毫無意義將人生浪費掉？當我嘗試剖白我內心這些時隱時現、不明不白的聲音時，我才發現我內心深處最大的恐懼：時間和絕望。

「我知道前方有大風大浪，許多痛苦和悲傷，也所以夢想才會被叫做夢想」樂團 那我懂你意思了 解散前的最後一張專輯有一首隱藏歌曲*，我每次聽到這一段副歌心中都會掀起莫名的傷感。為甚麼夢想會聽起來那麼的傷感？現在我明白了，真正的夢想除了是滿腔熱血的吶喊外，也必然伴隨着許多痛苦和悲傷。如果我們一生注定是追趕着一個永遠無法追上的身影，你還會持續追求着那理想的自己嗎？ *樂團 那我懂你意思了 作品〈該說再見了朋友們〉以hidden track 形式收錄於該團於2014年12月24日出版的專輯「沒有人在乎你在乎的事」，此專輯同時為樂團的告別作。副歌歌詞原版為「我知道前方有大風大浪　許多痛苦和悲傷　也所以夢想才會被叫做夢想」

想到這裡，我突然覺得持續追求這個意象很有意思。或許一時三刻我尚未找到那件「我就是為了這個而活」的事情，但持續追求這樣的自己可能就已經是個令人致敬我終生事業。這樣一份的終極理想，得不到又何妨？反而抓緊這樣的自己，持續追求那理想的身影，積極地活着，那麼「我」就是一個充滿可能性的存在。接受生命中最無力的事情而依然勇敢地面對生命，可能這就是29歲的我必須要學會的一課。

2023-3-11

aumanyick